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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候人兮猗(上)

第十四章 候人兮猗(上)

农历七月十五——盂兰盆会如期举行。

起床时脑袋胀痛,胃里非常难受,一股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恶心感。昨晚在千夏夺冠的庆祝会上被茗珠姐和小枫姐白酒啤酒一起灌,就像电影《宿醉》的标志性情节一样,我昏昏沉沉地醒来后完全不记得做了哪些事......

应该没有说错话或有龌龊的行为吧?

床头的闹钟显示的时间是上午九点三十五,我继续躺在床上醒醒酒,努力回想昨晚酒桌上的细节——貌似在我喝的烂醉之后又玩了“大冒险”,桌上的滚转的瓶口对准我后,好像是菲儿姐吧,提出什么冒险要求来着?哎——想起来了!醉意熏熏的菲儿姐让我去亲现场最喜欢的女生......

左肩膀突然一阵痛疼感。

我扒下左肩的领口,扭头可以看到清晰的淤血的牙印——绝对是千夏咬的!

唉? 千夏咬了我?难道我想去亲千夏?!

不可能!就算我喝醉以后神智再乱,行为再离谱,也不会去招惹毒舌中二少女的。况且大冒险的要求是让我去亲最喜欢的女生,说明白了,就是让我去亲小雅或者妘儿......

我晃晃悠悠地扶着墙走下楼梯,想去卫生间冲个凉水澡清醒清醒。

“早......早上好。”

坐在客厅餐桌旁的小雅看到我下楼后神情慌乱,目光刻意躲开我。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白色的圆柱状灯笼,像是布做的灯罩吊在黑色的支架上,灯罩上写有大大的“姬”字。

哎?昨晚我亲的是小雅?

“小雅,昨晚,昨晚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这么问她无疑是想得到否定的回答来做暂时的心理安慰。

听到我的问题后小雅更加荒乱了,脸颊也泛起红晕,捏着毛笔的右手抖动不已。

“你昨晚喝醉了,我不会怪你的......”

我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小雅这幅胆怯的模样明显是遇到变态时的反应啊!《宿醉》里的绅士们醉酒嗑药后可是丑相百出,干净丧心病狂的事......小雅说不怪我,莫非我的初吻送给了小天使?

冷静一下......

“小雅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你喝醉了,要,要,亲,亲我......”

小雅涨红着脸,低头支支吾吾的。

没有负罪感,反而是不可名状的期待,兴奋......我很好奇自己做到了没。

“然后......然后被千夏阻止了......”

果然是那丫头坏了我好事!

岂可修。

“小雅,昨晚喝多了,非常抱歉!请原谅我!”

即使小雅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千夏三番五次搅我好事儿的行为。

“呜,臭荔枝,不要脸~”

千夏拎着两个大纸袋从外面回来,来到客厅一见到我就挑衅。

“这是不是你咬的?!”

我捋下衣领露出不见消退的牙印给千夏看。

“呜哈哈,原来你还记的咕!这么说,你昨晚也是没醉咕?”

一脸鄙视之意的千夏把纸袋扔到沙发上,走到餐桌旁趴在一声不吭的小雅背上。

小雅听到我们的争吵并没有回头看,只是静静地继续用毛笔描画灯罩。

“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但是,这种事也只有你干的出来。”

见千夏没有点歉意,我十分恼火。

“呜啧啧,恶人先告状。大色魔,大变态~别忘了,我能看出你在想什么咕~”

千夏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玫瑰色的双瞳不知猜透了多少人的心思。

糟糕,她要是说出我在期待亲小雅的事实,小雅肯定打心底就瞧不起我了。

不过对付千夏这种属于“小聪明”的读心术,我可以见招拆招。借用那句话——聪明的人,喜欢猜心,也许猜对了别人的心,却也失去了自己的。

我不躲避她的视线,理直气壮地与她对视,心中不断地想:不当面拆穿我,今晚盂兰盆会我给你做随从拎包。不当面拆穿我,今晚盂兰盆会我给你做随从拎包......

千夏看我服软了,露出狡黠地笑容,左侧锃亮的虎牙让我看的左肩微痛。

“呜嘿嘿,这还差不多~”

“千夏大小姐英明!”

小雅见我们俩沉默不语后又这样对话,疑惑地扭头打量我和千夏,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拿你们没办法......小知,姐夫刚才打电话让你去他店里帮忙。”

姞先生让我去帮忙?

今天是盂兰盆节,书店有什么需要的忙的。呃,是新进的书需要上架吗?

“好,我现在就过去。”

“嗯,午饭要是回来吃就提前打个电话。”

“呜,二雅,二雅,衣服取回来了,要不要再试试了呜~”

“傍晚再试吧,试完直接去祭奠。”

我刚走到玄关就听到千夏在客厅奔跑的脚步声,估计她俩说的衣服是上次看得华服。

街道上的店家都在忙碌着,为晚上的祭奠做最后的准备。

每家门口都摆放着低矮的写有不同字的白色灯笼,和小雅在家里正描绘的那个一样,上面的字应该是每家的姓。灯笼的旁边还有不大的铜盆,里面是空的。

我老家那边没有过盂兰盆节的习俗,这些灯笼和铜盆的用处也不了解。但我想,就像过春节时家家户户都放鞭炮贴对联,盂兰盆节一定也有特殊寓意的器具。

商铺的店员开车运送着展桌展架之类的东西,前往的方向都是主街道东边——晚上盂兰盆会祭奠的所在地——忘川河畔。

镇上成群结队的行人更多了,大概是今天从其他地方特意赶来参加祭奠的游客。不同年龄的女子一致精心打扮,许多人已经穿上了华服。华服具体的种类我分不清——对襟、交领、齐胸襦裙,褙子,裙裾——没有浮夸做作的样式,符合现代理念的改良设计显得自然而典雅,更是烘托出浓郁的节日文化气息。

街上清凉的微风阵阵,又是一如既往的好天气。

越来越期待晚上的盂兰盆会了。

“姞先生,我来了。”

走进姞先生的无名书店,收银台处没有人。

“小知,我在里面。”

顺着姞先生的喊声,我走到了书店深处的阅读区。

自从上次姞先生在这儿告诉我灵界的事情后,我对书店昏暗的光线和淡淡的书香味都产生了敬畏感。

姞先生在给木架上的盆栽浇水,很悠闲的样子。

“姞先生,小雅说你这需要帮忙,我就过来了。”

“其实没什么忙的,你也看到了,我这书店很少有人关顾。让你来是想问你件事。”

我也料到姞先生找我不会是需要帮忙。可通晓万物之理的白泽有什么需要问我的吗?

“姞先生你问就是了。”

“嗯,小知,有没有兴趣参加今晚的‘抢孤’。”

姞先生放下手中的水壶,扶了扶黑色镜框,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

“抢孤是什么?”

我接过姞先生递来的小而精致的紫砂茶杯,啜了一小口:真苦。

“苦丁茶。”

“唉?”

“这茶的名字。”

“我对茶完全不懂,应该是很贵的名茶吧?”

“是比较普通的一种茶,我比较喜欢喝而已。”

“哦......那抢孤是指什么?”

姞先生呷了一口茶,不像是有好事儿地笑着。

“抢孤是盂兰盆节的一项活动。在古代,祭奠中心会搭建一个高高的木台,台上摆满祭品,第一个到达台顶的人独享那些祭品。”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抢祭品?”

祭品在我印象中指的无非是猪牛羊之类的牲畜,还有水果糕点......拼死拼活抢这些东西何用?那么高的木台万一掉下去肯定一命呜呼。

姞先生又给我斟了一杯苦丁茶,笑容无奈——毋庸置疑,看透了我的心思。

“如果祭品是指那些大鱼大肉,这个年代不会有人拼死拼活去抢的。”

“你让我去参加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小知是明白人。这儿的抢孤活动经过百年的改进,已经不仅是为了驱赶冤魂了或祈福了。近几十届的抢孤活动和昨天的选美大赛联系紧密,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倡议,简单来说,现在木台上摆的不是祭品,而是选美大赛的冠军。”

“唉?!那不就是千夏吗!”

姞先生见我十分吃惊,一手端茶,一手示意让我淡定。

“千夏可不是祭品。现在的抢孤就和选美大赛一样对选手有年龄和性别限制,同样是十八岁以下,不过这次只准男生参加。第一个爬到台上牵住选美冠军的手的男生可以和选美冠军一起享用那二十万的购物卡。俊男靓女,久而久之,抢孤已经像是抢亲了,现在有不少夫妻就是当年活动的冠军搭档啊。”

说到这里,姞先生意犹未尽地微笑着,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小枫姐选美冠军那届的抢孤得主!

“姞先生和小枫姐就是个例子吧!”

“嗯,我不否认,毕竟是事实嘛。”

我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秀恩爱的酸爽味。

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姞先生为何要我去参加抢孤。

为了二十万的购物卡?不可能。

为了撮合我和千夏?更不可能。

“小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千夏那孩子和你很像?”

“嗯,记得,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我们俩像。”

姞先生停顿了一会,摇了摇壶中的茶水,然后给我斟满一杯。

“小知是如何看待自己父母的?”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姞先生自己父母的事,但姞先生说过他也有姬姓的血统,能看清一个人的身世。这样的话,我就没有必要解释或者掩饰了。

“父母对我来说只是生我的人,其他什么都不是。”

姞先生听完我这话后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分,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事实。

沉默。

“姞先生不是在说千夏的事吗?”

我试图转移那个不愉快的话题。

姞先生起身走到那幅挂在墙上的《白泽图》前,伫立了一会,背身问我:

“还记得千夏昨天唱的那首歌吧?”

“记得。”

我脑海里即刻浮响起那段动人的旋律——候人兮猗。

“了解歌词的含义吗?”

“不知道。好像翻来覆去就四个字,但是每句包含的感情不同。”

“《候人兮猗》是涂山氏女娇等候外出治水的大禹时所创作的歌,被誉为‘中国第一首情歌’。”

“可千夏唱出的旋律很悲伤,是不是和创作背景有关系?”

“你说的没错。相传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就连听到夏启诞生的啼哭也不去见一面。涂山氏对其朝思暮想,作出这首情意深深的歌曲。最终,望穿秋水的涂山氏化作为石——望夫石

——痴怨地等候着禹。候人兮猗,候人即是等待情人,而兮猗二字是包含深情的感叹词,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又不简单。”

关于九尾狐一族的涂山氏,我听过另一个传说:大禹治水时变成一只黑熊,前去探望夫君的涂山氏见到黑熊后惶恐之际变成一块石头,大禹恼羞成怒地用巨斧劈开石头,石头崩裂的那一

刻从中诞生了启。

究竟哪个才是史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俩个版本中涂山氏女娇之死都是悲剧。

可这首歌和千夏和我又有什么联系?

“小知,你想不想接触千夏的身世?”

“想。”

聊了这么久,我被姞先生循序渐进的陷阱圈的结结实实的。

“那你全神贯注地看着我的眼睛。”

说完,姞先生取下眼镜,双手搭在我肩上,一双黑色的眼睛就像充满了魔力,我想移开视线都不行。

“祝你旅途愉快。”

听到姞先生的最后一句话,我的视野瞬间一片漆黑。

说不出话,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强烈的意识活动。

静谧,静的连自己的呼吸心跳都听不见。

飘荡,我像风一样流动在虚无的空间——明明什么都没有,我又像是无处不在。

光点,虚无之中出现一个逐渐扩大的光点。

光线涌入的黑色空间开始围绕光点旋转不休。

一个崭新的朦胧的世界,我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只能感觉到色彩鲜明的轮廓。

声音,模糊的响声随着视野渐渐地清晰起来。

这里是哪?

我的身体在哪?

上帝视角?

俯视的这位行走在大城市热闹喧哗的人群中的年轻男子是谁?为什么镜头一直对着他?

我变成了摄像机了吗?

年轻男子英俊的面庞尚存青春的稚嫩,穿衣打扮干净利索,可是却有着银白色的短发和玫瑰色的双瞳——九尾狐一族?

他独自穿梭于城市拥挤的街道中,眼神充满欣喜与好奇。看样子是第一次到人间。

碰——

聚精会神地看着商店玻璃橱柜里摆放的木吉他,年轻男子撞到了乐器店外敞的玻璃门上。

哗——

做工精致的玻璃门碎了。男子撞到在地上,满头鲜血。

“小伙子,你没事吧?能站稳吗?”

店里跑出一位扎着马尾辫的中年男子——像是搞艺术的,好像还是店老板。他扶起意识清醒的年轻男子,向屋内喊人。

“小梦,快拿毛巾过来!”

不一会儿,店里走出一位个子不高的年轻女子——黑色的直长发,清秀可人的脸庞——她拿着毛巾给年轻男子擦拭鲜血。

一瞬间,视野急速旋转,世界归于黑暗。

黑暗,起初一样的虚无。

光点,光线重新涌入。

模糊不清的世界渐趋清晰。

仍然是上帝视角。

乐器店里,年轻男子穿的不是刚才那件衣服了,坐椅子上的他在擦拭一把木吉他,然后调弦拨动——娴熟的指法,清新的弹唱。

“亲爱的,我给你买了小笼包哦~”

头发黑直长的年轻女子从店外进来,手里拎着的袋子还没放下就环抱住了年轻男子的颈部。

“别这样,被你爸看到我会挨骂的。”

年轻男子表情羞涩但很幸福,如果他俩是情侣,那明显是女方主动提出交往的。

“嘁——像你这种憨厚老实的店员,一辈子就等着被他剥削吧!”

年轻女子勾头给了男子一个香吻。

黑暗,虚无。

光点,光线。

清晰的世界。

上帝视角。

傍晚的江边,年轻的白发男子和黑发女子依偎在堤坝长椅上。

“梦,嫁给我。”

年轻男子的求婚告白简短的像个命令。

“你求我~”

夕阳余晖洒在年轻女子的面庞,她伸出双手捏年轻男子的脸颊,娇蛮的模样惹人怜爱。

“我求你。”

年轻男子离开长椅,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心形小盒,打开后呈现一枚精美的钻戒。

年轻女子先是吃惊,然后含着泪水微笑,站起身,伸出了右手。

“你养我一辈子~”

“我养你一辈子。”

“我给你生一窝小狐狸~”

“你给我生一窝小狐狸。”

年轻女子扑到半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身上,涂了口红的嘴唇含住男子左耳垂。

“不要离开我......”

“不会离开你。”

“不论生老病死富贵贫贱。”

“不论生死!”

年轻男子紧紧地抱住年轻女子。

黑暗,虚无。

光点,光线。

清晰的世界。

上帝视角。

病房里,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面带微笑地躺在病床上。

病床周围站着许多表情欢喜的人。

年轻男子坐床沿握着女子的手,双眼布满血丝。

呜哇——

婴儿啼哭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子身旁还有个婴儿。

刚出世的婴儿。

“小丫头的名字想好没有啊!大家都想第一时间知道呀~”

床前一个围站的青年女子笑嘻嘻地问。

“我是想给宝贝外孙女起个好名字,但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啊~什么名字才能配得上我宝贝外孙女呢!”

扎马尾辫的中年男子骄傲地笑着,激动与喜悦外显于色。

“尘,就叫那个名字吧,你想好的那个。”

年轻女子轻声对年轻男子说。

“嗯,就叫千夏,姒千夏。”

年轻男子俯身看着熟睡中的婴儿,忍不住要亲她可爱的小脸蛋儿的样子。

“千夏,小千夏~好可爱的名字!”

“千夏,我宝贝外孙女叫千夏~哈哈哈~~”

“小千夏,我是小姨,亲亲哦~”

黑暗,虚无。

年轻男子和年轻女子是千夏的父母。

原来千夏的生母是人类。

光点,光线。

清晰的世界。

依然是上帝视角。

装修简单却温馨的客厅里,扎着两个小辫的幼儿模样稚嫩,坐在学步车里,她用肥嘟嘟地小手拿起摇铃往还没长牙的小嘴里塞,黑色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很是可爱。

“千夏乖,这个不能吃,妈妈给你烫牛奶喝好不好?么么~”

剪成淑女短发的年轻女子系着围裙,哄着可爱的小千夏。

“Pa,pa~”

“爸爸去店里帮外公看店了,晚上就回来了。千夏乖,妈妈让爸爸给你带好多好吃的。么么~”

年轻女子亲着小千夏的脸蛋,一举一动都洋溢着幸福的滋味。

黑暗,虚无。

光点,光线。

清晰的世界。

上帝视角。

另一个客厅里,灯光昏暗。

年轻男子和年轻女子跪在马尾辫中年男子面前。中年男子满脸怒火,不停地用皮带抽打年轻男子。

年轻女子在哭泣,无言。

年轻男子在承受,无言。

“滚!都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从今以后你俩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快给我滚!”

中年男子双眼通红,强忍着泪水,揪起年轻男子和女子推出门外。

年轻男子一手捂着被出红痕的左脸,一手牢牢牵住女子。

一路上,年轻女子还在哭泣,无言。

走进一个客厅,是刚才小千夏玩耍的地方,也是他们的小家。

“我现在就回桃源。以后他们就不会为难你和千夏了。”

年轻男子低头双手锤墙,表情时而愤怒时而恐惧。

“当初求婚时你是怎么说的!不论生老病死富贵贫贱,不离不弃,我不要你自己去送死!”

年轻女子紧紧抱住年轻男子的腰,泪流不止的脸埋在年轻男子后背中。

“不要撇下我和千夏......要死,一起死。”

年轻男子沉默不语,年轻女子语气坚定。

无言。

年轻男子猛然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转身抱住泣不成声的年轻女子。

“我明白了,就算我回去受罚,他们也不会放过千夏和你。梦,为了千夏,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年轻女子单手擦了擦眼泪,露出微笑,踮起脚尖,双唇贴住年轻男子的嘴唇。

“不论生死......”

黑暗,虚无。

光点,光线。

清晰的世界。

漆黑的森林中,年轻女子背上系着幼儿,趴在一只巨大的白色九尾狐身上。

身姿优雅的九尾狐在小心翼翼地奔跑。

山顶,有白色积雪的山顶,那是他们的目的地。

鸟兽的诡叫,阴森地雾气。

九尾狐尾巴周围飘荡着淡蓝色的火焰,震慑着企图靠近的精怪。

石阶,高高的石阶,直通山顶的石阶。

九尾狐伏在地上让年轻女子滑下。年轻女子拆下背带,把熟睡中的幼儿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四周。

九尾狐瞬间化作赤身**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从女子那接过一件披风,抱着幼儿登上了石阶。

“你怕不怕?”

年轻男子的声音颤抖,强忍着自己畏惧的情绪。

“有你在我就不怕。”

年轻女子面带微笑,声音温柔从容,没有丝毫胆怯。

漫漫石阶,终于爬到了尽头。

山顶是一个宽阔的石砌平台,平台四周有精美的石刻护栏,上面分别雕着代表方位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

晴朗的夜空竟然没有星辰或明月。

也不见积雪,不见寒风,犹如一个真空环境。

平台四周是漫无边境的云海。滚动的云雾在山下却是看不到的。

望乡台,一个神奇的地方。

南方的天际线渐渐红染,北方的天际线却泛着紫光。

“梦,太阳要出来了。”

年轻男子一手抱着仍在熟睡的幼儿,一手与女子紧紧相握。

“生命中最后一场日出能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年轻女子把头倾放在男子左肩上,眼睛直视南方。

“望南而生,望北而死。”

年轻男子目光闪烁,喃喃自语。

“咒语吗?”

年轻女子依然望着南方渐红的天际线。

“不是。梦,知道为什么我要给女儿起‘千夏’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问你也没告诉我~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你前女友的名字~嘿嘿~”

年轻女子嘟哝着嘴,嗔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无奈地笑了笑,把下巴移在左肩年轻女子的头顶。

“古人以南为生,以南为阳,夏即是生,夏即是阳。我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地活在这个要抛弃她的世界,我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像普照三千世界的太阳一样耀眼。我想告诉我们的女儿:没人能抛弃你,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整个宇宙都在为你旋转,就像围绕着普照三千世界的太阳。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千夏。”

年轻女子脸颊上的泪水映着旭日红光,闪烁着希望。

南方火红的太阳露出了顶端,北方同时升起紫色的月亮。

“千夏,醒醒,爸爸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年轻男子轻捏怀中睡梦中的幼儿,声音颤抖不已。

“小千夏,再不醒妈妈就把好吃的吃完了哦~”

年轻女子亲吻着幼儿的小嘴巴,泪水滑落在幼儿可爱的面颊。

襁褓中的幼儿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揉弄着双眼。

年轻男子激动地举起幼儿,让她面向南方缓缓升起的朝阳。

年轻女子双手紧抱男子腰部,一起见证日出的过程,奇迹诞生的过程。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年轻夫妇上来的台阶处,不知何时起站着一位身穿黑色练功服样式衣服的,同样留着小马尾辫的年轻男子。

姜满——不老的望乡台守护者。

“义父,不,姜满大人!这是我第一次求您,也是最后一次求您,让千夏活在这个世上吧!”

年轻男子仍高举着幼儿,扭回头含泪向姜满大人怒吼。

年轻女子终于露出恐惧的神色,也许是因为年轻男子的哭泣,也许是因为姜满大人的威慑。

“有尘,你为了一个人类背叛了自己宗族已是大罪。现在只要你放下那孩子跟我走,我担保你的性命!”

姜满大人缓缓走到平台中间,离年轻夫妇还有三米左右。

“但是你保证不了梦和千夏的性命!没了她们,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干嘛!”

年轻男子把幼儿递给年轻女子,继续托幼儿看日出。

年轻男子走到姜满大人面前跪在地上,泪流不止。

“义父,千夏身上流着我一半的血,望南日升之后,就彻底为九尾狐一族了,一个两岁不到的小生命,您能眼睁睁地看她没学会如何去爱就被命运给抹杀吗?!”

姜满大人紧闭双眼,不作声。

“义父,千夏以后就交给您照看了!”

年轻男子狠狠地给姜满大人磕头。

“够了有尘。记住,这一世,你我互不相欠。在我睁眼的那一刻,眼前只能有小千夏。”

姜满大人明显是在帮年轻夫妇拖延时间。掌管望乡台是他的使命,但是人性或者说是神格让他选择了包庇。

年轻男子又狠磕几个响头,不顾额头的鲜血,喜极而泣地跑向仍高举幼儿的年轻女子。

火红的旭日燃烧着南方的云海,幼儿的双眼由黑色渐渐变成了玫瑰红色。

“千夏,爸爸爱你。”

“千夏,妈妈爱你......”

年轻夫妇把襁褓里的幼儿放在石板上,两人牵手毅然走向南方的护栏处,没有回头。

姜满大人依旧站在平台中央,闭目不语。

“梦,你后悔吗?”

年轻男子跨过护栏,站在石板边缘,眼睛湿润,语气平稳。

“后悔,后悔没早点认识你!”

年轻女子破涕而笑,在年轻男子的搀扶下跨过护栏。

年轻夫妇紧紧相拥在滚动的云海边,没有恐惧,没有悔恨。

“尘,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下下辈子也要在一起。”

“回见,尘。”

“回见,梦。”

深情一吻。

纵然一跃。

黑暗,

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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